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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對談在舞臺下進行，對談的內(nèi)容卻始終離不開舞臺。本報記者 李強攝
劉若英（左）與林奕華（臺下）在彩排中。封面攝影本報記者李強
在《紅娘的異想世界之在西廂》(以下簡稱《在西廂》)里，劉若英一開場就有句臺詞：“我想我是真的嫁不出去了！”劉若英是“大齡剩女”的著名代表，彩排時，臺下還有人為這句臺詞大聲叫好，但上演前兩天，生活中的劇情卻發(fā)生了大逆轉(zhuǎn)：41歲的劉若英在8月8日領(lǐng)證了，真的嫁出去了！
一個是導(dǎo)演，一個是主演，面對著做戲的舞臺，一個侃侃而談，一個冷靜克制，氣場有些詭異。對談發(fā)生在劉若英宣布出嫁之前，現(xiàn)在我們終于能明白是為什么，待嫁新娘不太平靜的心需要平靜睿智的外表來掩飾。
八年前，劉若英第一次走進林奕華的話劇，出演《半生緣》，八年后，倆人再度結(jié)緣。《在西廂》講述了一個紅娘牽線，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看似古為今用，實則解讀現(xiàn)代人的欲望和貪念———夢想嫁入豪門、用微博包裝自己、各種羨慕嫉妒恨的圍觀……而這兩位，已經(jīng)很清楚“紅娘的異想世界”是什么。早活明白了。
憶合作
助人為樂遇見信任感
劉若英：這次參演《在西廂》算是林奕華來選我。他是唯一一個我沒看到劇本就會答應(yīng)演出的導(dǎo)演。
林奕華：本來在我做《命運建筑師之遠大前程》時就想找你，因為各種原因，今年才落實，這個過程蠻漫長的。我覺得你能參與太有趣了，部分原因是，你很喜歡助人為樂。我舉個例子，2004年在臺北演《半生緣》，我們?nèi)タ磩觯驗槲枧_黑，我不小心從臺上摔下去，傷到了腳。我記得兩個小時不到，你就送了我一雙鞋，說是讓我比較好走。我一直穿到了現(xiàn)在！
劉若英：是嗎！我都忘了。
林奕華：你能把別人的很多事看在眼里，放在心上。這馬上讓我想到紅娘。紅娘是一種能做到成人之美的人。
劉若英：沒看到劇本前，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勝任角色。可你跟我認識這么多年，你是那個幾度在我陷入表演的痛苦深淵時都能把我撈起來的人，所以我把自己交給你會放心。我跟你合作《半生緣》的時候就學(xué)習(xí)到非常多的東西，現(xiàn)在的我好像是在職進修，重新回到你的懷抱，讓你再把我重新整一整、弄一弄。而且，你很愛臺上的每一個演員，永遠不會讓演員在臺上不知所措，我覺得你讓我很有信任感。
林奕華：是因為現(xiàn)在很多很棒的女演員都沒得到很好的發(fā)揮。來北京那天我在飛機上看到電影《風(fēng)聲》，我問朋友，周迅和李冰冰誰演得更好，他說是李冰冰。可我覺得這個戲是周迅的一個華麗的華爾茲。不是說李冰冰演得不好，但她的角色不像周迅那么牽動人心。為什么我們的電影不懂得如何用她們？你看好萊塢，女演員到五六十歲還能演個鐵娘子或是《媽媽咪呀》之類的。想著想著，我也很生自己的氣，為什么我不是一個電影導(dǎo)演！
論環(huán)境中國的女演員很可憐
林奕華：包括奶茶你，有時候我都覺得蠻可惜的，很多時候不是你演得不好，而是很多女人內(nèi)心世界、情感世界的體驗都沒被當(dāng)成電影和舞臺劇的一個重要部分來體現(xiàn)。
劉若英：對。我也會像導(dǎo)演一樣，看一些國外的戲時會覺得，為什么我沒有這樣的機會？我在我的書里其實寫過這個，我覺得中國的女演員很可憐，好像表演都有條條框框的模式，一開始大家覺得她很鮮活，于是她紅了，開始接演大片，后來她去做代言，代言很多東西以后，她停留在那個位置，然后大家開始關(guān)注她是不是嫁入豪門，再然后就是她生了幾個孩子，到最后人們慢慢忘記她———好像中國的女演員就是這樣子！
在內(nèi)地，女演員發(fā)展的可能性稍微大一點，畢竟地大物博，大家能接受的東西比較多一些。但當(dāng)我回顧過去這些年的電影，卻又發(fā)現(xiàn)，真正在講女性的電影幾乎很少，全都是有關(guān)男人的。難道是因為男生需要被關(guān)心，女生就不需要嗎？這是一個很復(fù)雜的問題。你通過積累真正生活中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來等待一個好角色，但最重要的，還是大環(huán)境有問題。
林奕華：這和沒有好劇本也有關(guān)。現(xiàn)在，一場戲如果有兩個男演員，馬上就可以開拍。寫劇本最難的就是寫情，不一定非是男女之情，而是人的心里活動。我從來不覺得好萊塢是最好的例子，但好萊塢大眾化，不僅大家都看得懂，還有某一方面的深度。在我們這個環(huán)境，很多時候因為我們的傳統(tǒng)和歷史與西方不一樣，方向沒有那么明朗，很多電影拍出來，樣子還行，但作品里體現(xiàn)的精神是模糊的，這就是劇本的問題。
這也是我現(xiàn)在做舞臺劇最擔(dān)心的。整個大環(huán)境越做越好，反而大家好像覺得故事不用講得太細太好，只要夠炫目、形式夠新穎，就會有人買單。但我們真的不應(yīng)該只追求這樣的東西。包括把那么多好的文學(xué)作品改編成電影，好像也沒人那么積極。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說回到女演員，如果她愛思考、有智慧，確實很難有生存空間。比如湯唯，我很想知道《武俠》的加長版里她的戲會不會多一些，我不希望看到她演一些誰都能演的角色，也就是所謂的“花瓶”。
比今昔 “羨慕嫉妒恨”已經(jīng)拆不開了
林奕華：我發(fā)現(xiàn)觀眾對“傳統(tǒng)”有感情，當(dāng)你把它做成一面時代的鏡子，就會讓作品非常豐富。比如《在西廂》里，我們把過去那個孫飛虎搶親的故事，對位成一個媒體大亨如何盜取名人的黑暗過去，并且以一分鐘發(fā)一條微博的方式來搶親，這種對位，就有雙重的樂趣，因為觀眾可以從古代穿越到現(xiàn)實甚至連接到未來，還可以得到解碼。現(xiàn)在所有人的焦慮都在哪里？不是我們存在不存在，而是大家都被困在這個普救寺里。但事實上，誰困著我們？我想，很多人對這個議題都會有共鳴。
劉若英：演這個戲時我也會思考一些平常沒有想到的問題。比如，一些事情在發(fā)生，在大部分的時間里，為了讓自己活得稍微輕松一點，我可以盡量避而不看，可是，它就不在那兒了嗎？當(dāng)然不是。它仍會一直影響到我！
你講到的微博也是個最好的例子。想到微博，我們馬上就會想到的詞是“圍觀”、“名人”。現(xiàn)在每一個人都把自己當(dāng)成名人，每一個人的生活都像是被圍觀的。為什么是微博？因為用facebook、MSN這種跟認識的人進行交流的媒介，已經(jīng)不能滿足個人對于信息傳播范圍的要求，你發(fā)現(xiàn)，微博能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在做什么，讓任何人分享你的訊息。很多人在一夜之間成名。
我記得在臺北的電視節(jié)目里看到過這樣一件事，說在西安還是四川的一個公共汽車上，有人打架，結(jié)果那個打架的人就出名了。我當(dāng)時就覺得，這個時代真是變了，每個人要面對的東西和以前都不一樣了。
林奕華：這種傳播帶來的效應(yīng)是很大的，你隨時就可以看到一個故事，如果還是在被媒介包裝之下的，它很容易變成一個大家都羨慕嫉妒恨的事情。我下一部戲的名字可能就叫《羨慕嫉妒恨》，現(xiàn)在的羨慕嫉妒恨已經(jīng)不像過去那樣拆開說了，而是五個一起上，這是一般人在生活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很有戲劇性。
其實這次做《在西廂》的緣起就是早前看到的一個明星的婚禮新聞，那個婚禮鬧出了很多風(fēng)波，我覺得，它不就有很多“西廂”精神嗎？這個時代什么是可以分享的，什么是不可以分享的？什么叫公共？什么叫私人？其實在這個時代里，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媒人，我們常常扮演不同的角色，甚至可以有若干個微博，用不同的ID代表不同的我來發(fā)聲，讓自己跟自己打架。我們做戲劇，就是拿這些問題，有時候質(zhì)疑自己一下、質(zhì)疑這個時代一下，到最后，也許它會變成觀眾也可以參與的游戲。
每個未婚的人如果能跟自己相處得很好，理論上的那個人就會出現(xiàn)。誰都能遇到對的人，只是沒有讓他出現(xiàn)，因為你一直在執(zhí)著于“我要這個，我要那個”，這樣，你美好的一面就沒法被別人看到。
———林奕華
中國的女演員很可憐，好像表演都有條條框框的模式，一開始大家覺得她很鮮活，于是她紅了，開始接演大片，后來她去做代言，代言很多東西以后，她停留在那個位置，然后大家開始關(guān)注她是不是嫁入豪門，再然后就是她生了幾個孩子，到最后人們慢慢忘記她。
———劉若英
■ 關(guān)鍵詞探討
【張艾嘉與李心潔】
劉若英和林奕華都曾與張艾嘉、李心潔有過深度合作關(guān)系，這四個人也常常被一起提到。對于頗富個性的張艾嘉和李心潔，劉若英和林奕華也談到了對她們的感受。
林奕華：十幾年中，和她們?nèi)?張艾嘉、李心潔和劉若英)從認識到合作都是我的緣分，非常值得紀念。內(nèi)地和港臺的女演員里，如果我能自由合作的話，也都會朝著她們?nèi)说母杏X選，尤其是，她們的氣質(zhì)又是一個體系的。
劉若英：我沒有想過和她倆比。我只要碰到張姐和心潔，就突然變成一種奴婢的狀態(tài)。
林奕華：劉若英在《在西廂》里的名字叫盧比，就是奴婢的諧音。
劉若英：因為張姐是師傅嘛，會很尊敬她；心潔是小妹妹，我也想照顧她。每次我們?nèi)顺鱿瑯訄龊蠒r，我都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那種奴婢的心情。
拍完《20 30 40》后，我們?nèi)齻€人有次去參加柏林影展，上飛機時大家都很優(yōu)雅，心潔突然說，我的護照不見了！張姐說，奶茶快去找！那時候我完全沒有思考，都沒有問她剛剛?cè)ミ^哪些地方就先跑起來，然后回頭說，你剛才去了哪些地方？就是這樣。回來以后大家覺得這很可笑，但我們?nèi)齻€人在一起，我真就會不假思索地去做一些事情。
【愛情與婚姻】
舞臺上，《在西廂》里有不少關(guān)于愛情和婚姻的探討；舞臺下，劉若英出嫁的新聞是這幾天報刊的頭條。現(xiàn)在看來，劉若英當(dāng)時闡述的婚姻理念已經(jīng)非常具象了。
林奕華：我現(xiàn)在常覺得，婚嫁其實反映了這個時代的價值觀。戲里劉若英一開始有句臺詞：“我想我是真的嫁不出去了！”有天彩排她一講完這句，下面的人就鼓掌說：“好！”這很有趣，所謂嫁得出去嫁不出去，目前其實很多時候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走，而是社會的目光。
我覺得每個未婚的人如果能跟自己相處得很好，理論上的那個人就會出現(xiàn)。誰都能遇到對的人，只是沒有讓他出現(xiàn)，因為你一直在執(zhí)著于“我要這個，我要那個”，這樣，你美好的一面就沒法被別人看到。
劉若英：非常贊同。婚姻要來的時候，它就像愛情，應(yīng)該是很順其自然的。(記者：你會像戲里一樣去爭取嗎？)爭取啊！我過去沒有爭取過，但后來我越來越知道什么是“門當(dāng)戶對”，不是說你有多少錢我有多少錢，而是兩個人對未來的生活方式和展望是不是一致———就是，想象老了要干嗎時兩個人還蠻像，那個比什么都重要。
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埂保也毁澩@種說法，而且我也不贊同說“婚姻是愛情的里程碑”，結(jié)婚了就代表我們有多愛彼此。但我覺得維持這個關(guān)系是很重要的。你問我爭取重要不重要，我倒覺得，怎么去維系婚姻關(guān)系比你主動去爭取更重要。
劉若英
歌手、演員，綽號“奶茶”。生于臺灣。在美國拿到古典音樂學(xué)士學(xué)位后，回臺灣加入滾石唱片跟隨陳升做制作助理。發(fā)行首張專輯前出演了《我的美麗與哀愁》和《少女小漁》，也走上影視道路。代表作有電影《征婚啟事》、電視劇《人間四月天》、專輯《很愛很愛你》等。
林奕華
導(dǎo)演、編劇。生于香港。曾參與組建前衛(wèi)劇團“進念·二十面體”，出任藝術(shù)統(tǒng)籌。1994年憑《紅玫瑰白玫瑰》獲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此外還主持節(jié)目、為多家媒體撰寫文章，并在學(xué)院任教。代表作包括舞臺劇《半生緣》、《男人與女人之戰(zhàn)爭與和平》、書籍《等待香港》系列等。
本報記者 天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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