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很好的品質,他不整人,他從來不揭發任何人,不亂咬人,我很佩服他的是這點。他不是那種官迷,他有很多機會的,完全可以混個一官半職的,他不往這走,很淡然。他像個詩人,詩人生活上浪漫一點,這完全可以理解。
記:你的油畫作品充滿孤獨、陰郁、蒼涼和憂傷,畫風帶著強烈的感傷情懷,追求一種孤獨和空靈的情致,這與你幼時少年的經歷有關嗎?
艾:有關,從小就被扔了嘛,大家管不了我,戰爭年代,扔給了保育院,放的話是:你們看著辦吧!不管是我爸我媽,都沒法管了,但我跟著保育院進了北京,可能是父母之間的矛盾,會從表情上傳達給孩子就是冷漠,父母親相對別的好幾個孩子,我會判斷的,對我是冷漠,尤其是我父親,他對我很冷漠,因為他可能看了我——看到了一個不該看到的東西,每次看到我把眼睛趕快轉開。到老年了,他為這件事哭,他流過淚,而且跟別人說過小時候對我不好,親口對我朋友說,很后悔,因為他看著這孩子居然能畫畫,他當年在法國沒學到的東西,這小子全給畫出來了,而且畫出來的東西,他一看有詩意,不光有詩意,而且還有很深的一種情感,而且他可能領悟到這情感里有某種譴責、某種哀怨,他這么聰明的人,他能體會不到畫里的那種眼神嗎?總之,跟小時候成長有很大關系,包括他打成右派以后,我們處在那種社會環境下,那肯定是到處被貶低、被貶損、被排擠、被歧視的,這在心靈里要留下某些東西,在后來我們到西藏,在高原嚴酷環境里面,看無數翻到山溝里的汽車,隨時會撞樹撞山的親歷現象,它是慢慢在心靈積累起來的,并不是某件事導致你會對人生的感悟,匯集形成這種表情、感覺。我給畫起的名字都帶有傷感的意味,比如《也許天還是那樣藍》,一個小孩趴在桌子上睡覺;《說不清明天的風》、《有風從雙肩掠過》……都帶有很多很復雜的小時候積淀。
談“對視的力量”:
我要震撼我自己
記:在你的畫作中我們看到了“對視的力量”,畫中本應純真的少女形象,那憂郁的眼神里,似乎流露出某種沉重的內涵。畫中的人物是你理想式的形象,還是你在現實生活中發現的真實人物?
艾:我借助形象表達我個人對世界的看法和感覺。我要表達一種情緒,借助她的眼睛,在看世界時,把我所有從小到大的情感積累,通過她的眼睛渲泄出來,實際上我就是一種借助。很多觀眾看到我說,你的畫讓我看了想哭;很多人說,你的畫讓我看了很久,回過頭來再看,總覺得里面有無窮無盡可看的東西,這個孩子是誰?我說不重要!重要的是傳達出我個人在看世界,或是詢問、或是孤寂、或是迷茫、或是不可知、或是無可奈何,總而言之,林林總總湊到一起,形成這種表情。觀眾居然能說,天哪看了你的畫覺得太震撼了,震撼什么呢?說不出來。我說跟我一樣,我也說不出來。應該是“對視的力量”!
記:你的作品心理特征很明顯,帶有強烈的感傷情懷,借景抒情,就是借助周圍凄冷的景致和少女憂郁的神情并置完成的,或憂郁、或感傷、或希望,為何把作品的主題定位于這一基調?而它何以贏得了市場的認同?
艾:人的情感是由方方面面組成的,每個人看來很樂觀時,他可能在另外場合是憂郁的、或是孤寂的、或是懷疑的、或是后悔的,也許是他心靈中重要的一面,他不會在人群的正面表現。通過繪畫表現通常跟詩言志一樣,畫也表達個人感情,如果畫家沒什么感情,畫的畫也沒什么感情。市場認可更沒想到,開始畫時,沒有任何市場,后來被美國人發現了。
記:你還記得第一次賣畫的經歷嗎?聽說是1982年賣給美國參議院訪華團三幅共計3700元,你得了1600元?
艾:1982 年美國一個代表團到成都,說要買畫,我們當時說,畫能讓展覽都算是萬幸,結果說看軍區的面子上,放了五六張展出,感覺很幸福。沒想到,居然美國參議院訪華團要買我的畫,我說畫能賣嗎?說要買我三張畫了,開個價吧,哎喲,當時一咬牙一千!看你買?過會又打個電話,他們全接受了,后面四張還要,我說不賣了,留著。我才知道,畫能成為商品,興奮之極,至于后來市場就亂套了,不提它了。
記:2005年你創作的《穿越狼谷》,以683.2萬元創下你個人作品拍賣最高價,《沒有回聲的荒原》今年剛拍420萬元高價,你的作品每一面世,都成為引領市場價格的“寵兒”。你會為了迎合市場口味而改變創作計劃嗎?
艾:我覺得油畫市場越來越正常了,很多泡沫擠掉了,人們開始認真反思,究竟喜歡什么作品,終于能判斷出哪些是高級的、經典的、是值得收藏的作品,花多少錢他不管,在他心理價位就敢出手。《沒有回聲的荒原》畫也不大,這么多人在爭搶,說明他們很聰明。拍賣在中國已十幾年了,經過兩次跌蕩,大家越來越理性。
說我完全不為了市場去創作,恐怕任何人都不能下這個包票,包括陳逸飛、波普藝術家。我們要反思,某種誘惑,你可能改變計劃,人們總是在矛盾心態中前進的。因為人畢竟要活嘛,向往好的生活,經濟之手操縱你一部分創作的份額。
記:寫實油畫作品頗受當今拍賣市場收藏家青睞,寫實油畫的價格一路上揚,為什么這么受市場追捧?
艾:寫實油畫是最直觀的藝術語言,不需要做功課就能看懂。為什么這么多人包括買前衛藝術的人回來買寫實油畫呢?這有個技術含量問題。特別難制作的東西,好看、看得懂、但這么少的人才畫得出來,這里面一定有道理。他們還是選擇了美和技術含量高的,這符合人類的本性。我根本不喜歡畢加索和梵高,我覺得他們畫得很差。
記:在未來可預見的3至5年間,油畫市場會呈現上升趨勢嗎?
艾:肯定上升,高技術含量的油畫制作者會衰落,作品有時很嘲笑畫家,作品像衛星一樣,而畫家像火箭一樣會掉下去,而畫就留在那兒。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很多油畫家在走衰落的道路,很多藝術家到一定階段噌的一下就跑了,畫國畫抽象了,歸根結底畫不動了,體力、精力、眼睛不行了,只有放棄,他們被自己的作品所嘲笑。
談親友:陳逸飛了不起
艾未未較新銳
記:你怎么看待已故的陳逸飛藝術人生和藝術成就?
艾:陳逸飛的藝術成就是很高,他有幾個代表作,是中國以前畫家做不到的,無論任何人,都做不出陳逸飛水平。他在中國美術史上是不可或缺的歷史人物。
記:你的弟弟艾未未去年在德國卡塞爾的藝術展上制造了一件名為《童話》的行為藝術作品:帶領1001個各行各業的中國人,飛到卡塞爾。作為兄弟和藝術家,你怎么評價艾未未的藝術?
艾:我對藝術的感覺比較傳統、比較保守,艾未未比較新銳、比較前衛,我們所追求的藝術很不一樣,所以也不交換藝術觀點。我們交流最多的是他勸我回家看我父親艾青。至于他的《童話》,因為我沒看到,光聽說不能亂評論呀,而且它屬于另外一個領域,所以我說可能他在做什么實驗,我還執著在找解決中國油畫技術上的問題,畢竟我倆是同父異母嘛!那肯定基因有所不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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