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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優(yōu)秀的農民畫家，卻被生活所累，平均每天工作15個小時，全年不休。他說，這樣超時工作是因為農民畫的價格總是提不上去。如今，大量農民畫家正在不斷流失；與城里人無差別的“農民們”，已經很難創(chuàng)作出真正的農民畫。
見到豐愛東，是在天津市北辰區(qū)一座普通的居民樓里。個子高高、身材敦實的豐愛東，看上去不像農民，當然，也不像人們印象中的藝術家。如果不是那些掛在墻上、擺在工作臺上的畫作，記者很難看出，在這位看似普通的中年男人頭腦中，現(xiàn)實竟有著如此豐富瑰麗的投射。其手腕上拇指大小、令人驚異的老繭，則極其直觀地闡釋出繪畫對他人生的意義。
豐愛東所在的天津北辰區(qū)，1988年即被文化部命名為“中國現(xiàn)代民間繪畫之鄉(xiāng)”，當?shù)剞r民畫在國內外享有盛譽。在北辰百余位仍堅持創(chuàng)作的農民畫家中，豐愛東是唯一一位全職在家作畫的，也是創(chuàng)作能力較強的一位。他的作品曾多次在全國農民畫大賽和全國現(xiàn)代民間繪畫作品展中拔得頭籌，還曾入選奧運美展。
“畫畫的、買畫的都少了”
“從17歲畫到現(xiàn)在，30年了。”一談到畫，豐愛東便連珠炮似的打開了話匣子。在津郊農村長大的豐愛東，從小便沉浸在民俗文化的氛圍中。剪紙、刺繡、連環(huán)畫，至今仍是他兒時最深刻的記憶。
上世紀80年代，農民畫剛剛在北辰興起時，豐愛東就在文化館老師的輔導下，加入了農民畫家的行列，并迅速成長為骨干作者。起初，豐愛東白天干臨時工，晚上畫農民畫，放在文化館代賣，后來干脆辭職回家專心畫畫。“那時候上一天班掙4塊錢，在農村干一天力氣活給6塊，可賣一張畫就能賺40塊錢。”正是在這種高收入的吸引下，當?shù)氐拿窆ぁ⒕焐踔玲t(yī)生都紛紛前往文化館參加培訓，開始執(zhí)筆創(chuàng)作農民畫。
“買畫的大部分是外國人，那時剛改革開放，他們對中國的一切都很好奇，尤其是這種畫比較有特色，很中國、很民俗。”豐愛東說，據他所知，最鼎盛時期，全國有150多個地方在畫農民畫，作者達上萬人，僅北辰就有600多位農民畫家。
“現(xiàn)在，畫畫的、買畫的都少了，北辰就剩100多人在畫，而且還是抽空才畫。”提起自己的現(xiàn)狀，豐愛東有些惆悵：“以前大家在文化館的帶領下，還可以一起學畫、交流，現(xiàn)在大部分人都是自己畫、自己賣，連個討論創(chuàng)作的人也找不到。”
盡管農民畫銷售一度遭遇寒流，但豐愛東的作品因為想象獨特、繪制精細且價格不高，一直受到外國買主青睞。有時豐愛東甚至會因為同行的退出而自責：“可能也怪我，我太愛畫畫了，畫賣得又好，把人家的積極性給打擊了。以前有些人仿我的畫，我挺生氣的，覺得你有本事自己畫啊，現(xiàn)在也不那么計較了，大家都是為了生活，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市場上仿冒的假畫太多”
豐愛東的畫在市場上并不多見，除了大連、廣州兩地的代銷點之外，買主幾乎都得到他家里，看樣品定制畫作。
“天津市場上我的畫，基本都是假的。”談起閉門賣畫，豐愛東也很無奈，“市場上仿冒的假畫太多。農民畫本身是講創(chuàng)作的，但現(xiàn)在一些作者創(chuàng)作的水平達不到，或者創(chuàng)作不出新東西了，怎么辦？就去仿制人家賣得好的畫。”豐愛東也曾在天津古文化街有過一個代銷點，后來畫作供不應求，代銷點為牟利，竟主動組織作者仿制他的畫作售賣。豐愛東一氣之下，主動退出了天津市場。
而在廣州的代銷點，也遭遇了假畫的沖擊。“那家店就在我代銷點的對面，賣我的假畫也就算了，見怪不怪。最氣人的是，他們竟然告訴客戶說他們的畫是真的，我們的是假的。”豐愛東起訴了那家賣假畫的畫廊，為了打官司，自己花錢在廣州住了一個多月，歷經半年，案子判豐愛東勝訴。“說賠9.5萬元，2006年的案子，到現(xiàn)在錢還沒拿到手。”打假失敗后，豐愛東斷了維權的念想，開始閉門賣畫。
每天15小時，全年不休
“現(xiàn)在我每天就是畫畫，平均15個小時吧。”豐愛東說，因為畫作供不應求，他每天都超時工作。“以前我全年不休，今年感覺眼睛不行了，所以趁你們來，也給自己放個假。”
豐愛東并沒有抱怨，這樣的超時工作是因為農民畫的價格總是提不上去。“每年大概賣1000多張吧，價格從500塊到幾千塊錢都有。”當記者問他為何不去創(chuàng)造更多的新作，而是不斷重復300多張已成熟的作品時，豐愛東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這么畫怎么養(yǎng)家。”
豐愛東的女兒正在讀書，愛人在家，全家的生活全指著他手里的一支筆。即使是如此長時間的工作，豐愛東每年也只有約20萬元的收入。豐愛東的畫作繪制精細，且創(chuàng)作水平要高于一般農民畫家，但價格與市場上真正的藝術品的價格相差甚遠。
面對日新月異的科技文化發(fā)展，區(qū)文化館以及許多朋友勸豐愛東，可以做一些產業(yè)化的嘗試，一方面可以彌補收入上的不足，一方面還能騰出精力來多搞些創(chuàng)作。豐愛東一直沒有應允。“我也想做點產品啥的，但是我出去了就不能畫畫了，又沒有專人來幫我經辦這些事情，咱又不是太懂。”這些年來，畫畫幾乎是豐愛東生活的全部。他說，陡然進入一個陌生的領域，心里還有些打鼓。
產業(yè)化時代，農民畫將向何處去
農民畫是通俗畫的一種，多系農民自己制作和自我欣賞的繪畫和印畫，包括農民自印的紙馬、門畫、神像以及在炕頭、灶頭、房屋山墻和檐角繪制的吉祥圖畫等。現(xiàn)代農民則有在紙面上繪制鄉(xiāng)土氣息很濃的繪畫作品，自上世紀50年代以來，逐漸形成了陜西戶縣、安塞，江蘇邳縣、六合，上海金山等地的農民畫鄉(xiāng)。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受改革開放和銷量急劇攀升的影響，全國掀起了農民畫創(chuàng)作的高潮。持續(xù)“發(fā)熱”10余年后，隨著國外買家的審美疲勞和國內旅游紀念品市場的沖擊，農民畫的銷量急轉直下。與此同時，掙錢的渠道增了，農民畫家大量流失。
“目前農民畫作者以中老年為主，青年作者較少。”北辰農民畫院負責人張淑榮表示。
據不完全統(tǒng)計，原先全國150多個農民畫鄉(xiāng)，如今僅剩少部分仍在堅守，多作為當?shù)亟洕l(fā)展的陪襯存在。
因為缺乏專業(yè)訓練，創(chuàng)作能力相對較弱，農民畫發(fā)展遭遇仿冒多、同質化、價格低、原創(chuàng)難等問題。對此，中國農民書畫協(xié)會會長徐靜表示：“現(xiàn)在農民畫作者的品牌意識不強，農民畫市場化之后出現(xiàn)了知識產權的問題。部分投機取巧的人采取復制方法，大量仿制成名的作品，以此來尋求利益最大化。”徐靜認為，目前，農民畫市場缺乏創(chuàng)作和銷售的相應法規(guī)和監(jiān)督，缺乏對農民畫知識產權的保護，這不僅影響了農民畫作者的創(chuàng)作積極性，也導致了市場的惡性循環(huán)。
據徐靜介紹，在農民畫發(fā)展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部分農民畫個體戶。他們身兼創(chuàng)作與銷售，由于缺少相應的資源，觀念也跟不上，導致衍生品單一。
如今，一些地方在政府部門的組織下，已開始試水文化產業(yè)，制作了品類繁多的農民畫衍生品。除抱枕、絲巾、禮品盒等實用產品外，山東日照還開發(fā)了農民畫繡；陜西戶縣把農民畫與旅游結合，打造“農民畫一日旅游風情”。這些不僅帶動了經濟效益，也為當?shù)剞r民畫作了宣傳。“大部分還是當?shù)卣M織的，對于農民畫個體戶來說，如果需要開發(fā)更多的衍生品，就必須借助社會的力量。”徐靜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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