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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振寧
如果把人智學思想家魯道夫·斯泰奈(Rudolf Steiner，1861～1925)，放到20世紀建筑史中會有人提出疑義，因為斯泰奈不是一位職業建筑家，實際上他的建筑與任何一種建筑流派和風格無關，然而斯泰奈卻是稀有的存在。他的建筑思想來源于歌德關于自然科學的理論，斯泰奈作為歌德《自然科學論》的編者，熟知植物變相的思想，而建筑則是被當作表現“思考形態”的重要要素。
直接或間接受過斯泰奈影響的人有:抽象畫家康定斯基、保爾·克利和蒙特利安;建筑家柯布西耶、萊特以及藝術家約瑟夫·波依斯;當然還有20世紀一些重要的思想家和政治家。這一小小的統計就足以說明斯泰奈是20世紀文明中的巨人。
斯泰奈的哲學、美學、教育和建筑思想，以及他作為人智學的創始人的世界觀，給予20世紀的藝術和思想界有多大的影響，至今我們還無法進行充分的評價，因為這種影響還在繼續。
在瑞士巴塞爾郊外的多魯奈哈，可以看到一座巨大而奇怪的建筑，那就是歌德講堂（GOETHEANUM），這座建筑從1913年開始建造，落成后被稱為“語言之家”和“精神之工作室”，實際上它是斯泰奈晚年講解人智學的活動中心，也是人智學的圣地。但是在1922年除夕被人放火燒毀，斯泰奈決定在原來的基礎上繼續建造歌德講堂，所不同的是改用混凝土材料，1928年完成的歌德講堂，是一座像巖石一樣的宏偉建筑，有著11萬立方米的體量，也是建筑史上首次出現最大規模的鋼筋混凝土建筑。
在主體建筑的周圍，還有許多關聯建筑，特別是一座帶有煙囪的建筑，是斯泰奈受到歌德《變相論》的影響而生出的富有強烈生命力的造型。然而還有一面有入口而無窗口的巨大墻面，雖然持有穩定的表情，但是卻飄蕩著禁欲的氣氛。為了建造第二歌德講堂，斯泰奈制作了百分之一的外觀模型，由于過度疲勞而病倒，結果于1925年3月30日沒有等到竣工就去世了。
斯泰奈1861年2月27日出生于奧地利一個鐵道電信技師的家庭，1882年，斯泰奈21歲時，受到一位文學史家的推薦，為《德國文學叢書》的《歌德自然科學論文集》(全五卷，1884～1897年出版)做編輯并注釋解說，在那之后，1886年斯泰奈出版了第一本著作便是《歌德的世界觀認識論綱要》，并在1888年發表了“新美學之父歌德”的演講，這就是斯泰奈早年信奉的自由哲學代表作，奠定了他晚年形成的人智學思想體系的基礎。33歲寫出了《自由的哲學》，在與尼采相逢之后，34歲完成了《反時代的斗士尼采》。他從神秘學轉向人智學，并創辦了人智學協會，斯泰奈龐大的思想體系最終成為20世紀神秘主義思想的源泉。
柯布西耶與歌德講堂
斯泰奈認為世界上存在現實的空間和靈魂存在的內部空間，然而這兩個空間有著必然的鏈接，他通過建筑表達物質的東西和精神的東西，認為感覺的世界和超感覺的世界可以合二為一。
歌德講堂內部很暗，有著洞窟一樣的形象，兩個圓形空間代表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并且分別圍繞著7根一組的柱子，臺座和柱頭上飾有雕刻，分別代表日、月、火星、水星、木星和金星，暗示世界并非固定，而是隨著時間推移的世界觀，整個建筑好像象征著占星術的宇宙。室內鑲嵌著具有很強宗教色彩的彩色玻璃，內有講堂、圖書室、劇場等功能空間。
這座建筑曾經對近代建筑巨匠柯布西耶有過影響，第二歌德講堂還沒有完成的1927年，柯布西耶曾前往工地現場參觀，當他看到還沒有完成的西正面時，非常興奮地喊道:“就這樣正好！”當時陪同柯布西耶前去參觀的向導，巴塞爾的構造家埃貝魯回憶說:“我覺得，柯布西耶從歌德講堂獲得的印象影響了他的整個生涯，那就是以后出現的朗香教堂。”這是近代建筑史上鮮為人知的一段。
發現黑板素描
有關斯泰奈思想在東北亞的傳播，一次重要的文化活動是從1996年11月在東京WATARI-UM美術館舉辦的長達4個月的“魯道夫·斯泰奈黑板素描展”，還特別出版了《魯道夫·斯泰奈被遺忘的黑板畫》的畫冊，畫冊中集斯泰奈的講演錄及附帶的黑板素描共107件。
這批珍貴的黑板素描，來自瑞士巴塞爾近郊的多魯奈哈(DORNACH)的倉庫，70年間他一直沉睡在那里，只有其中一小部分曾經在雜志上發表過。戰后德國最有代表性的神秘主義藝術家約瑟夫·波依斯的弟子，偶然看到發表的作品，就專程前往多魯奈哈的魯道夫·斯泰奈遺稿管理局拜訪，在那里發現了大量的黑板素描，共1100多幅。瓦魯塔·道事后回憶說:“發現斯泰奈黑板素描的第一印象，是對那些幾十年間鮮為人知的現代性而吃驚，那好像是與最新的藝術相逢，但是一看制作時代，頓時休克，它讓我們立即感覺到，這里面有對于今天的藝術來說一些重要的存在。”此后，他們將這批沉睡了70年以上的杰作公布于世，當時維也納的媒體對這些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是“美學和哲學重合”。有評論家認為:“它用形象的詩，向我們繪解了未曾解決的思想體系，將以往的造型美術的視野，擴大到從來沒有的思考體系范疇。”
有人對這批黑板素描是否是藝術這一點產生疑問，因為在以往被我們認知的藝術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形式。這批黑板素描是斯泰奈晚年，在多魯奈哈為當地的農民、勞動者和學生們講演解說時而隨手涂畫的，由于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筆畫完就擦掉，聽講者為無法保存這些珍貴的思想記錄而感到可惜，于是有人建議保存這些黑板素描。他們想出的妙計，是在黑板上張貼黑紙，從而用這種方式保存了這批珍貴的講演記錄。
現在這些黑板素描已經超出了純粹鑒賞的價值，誰能想象，在斯泰奈之后會出現全新的藝術運動，那就是以波依斯為代表的，波及世界的社會性雕刻藝術。
宇宙縮圖
在展出的107幅黑板素描中，內容涉及宇宙、地球、生命、人間、文化、精神世界、神話和宗教。斯泰奈的思想是一個相當龐大的體系，在他的一生中，除了大量的著述之外，僅演講就有5000次以上，其中4000次左右被收進斯泰奈全集中。那么這批屬于晚年演講時所繪的素描，可以說是斯泰奈思想的視覺性結晶。
斯泰奈思考方法的重要一點是，要像瑜珈那樣，即使把身體的機能降到最深層，也不是去掘取靈感，而是從身體的機能中獲得解放，然后直接與宇宙對話，黑板素描就是不斷地反復地解說斯泰奈的這一概念。
比如在1923年11月9日的黑板素描中畫的是:“如果你想知道你自己，還是先觀察宇宙萬象，如果你想知道宇宙，還是先深深地觀察自己為好。”同樣的內容，在1924年7月5日的黑板素描中他這樣寫道:“我中有神，神中有我。”這讓我們想起宋代哲學家陸九淵的“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的哲言。
斯泰奈的黑板素描所繪的一切，都是在自由的平面上浮游，完全無視物理空間的限制，我們從中找不到與重力有關的依據。斯泰奈想要表現，從物質的空間向別的空間轉變的過程，以及一物體與其他物體之間的關系，還有進化和互換的過程。斯泰奈的黑板素描類似達·芬奇的手稿，所不同的，達·芬奇主要是為了自己的研究而作，而斯泰奈是為聽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