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而慧

——讀李曉林的素描

邵大箴（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素描這門藝術，應該說是最嚴謹也是最自由的藝術。從學院的角度看，它是寫實造型的基礎，有嚴格的法度；而從藝術創作的角度看，它則擁有很大的自由度和隨意性。兩者的要求和評品標準不一樣，甚至相互對立，這是人所皆知的事實。但說來也奇怪，我們欣賞的可以稱之為藝術的素描，不論是“學院型”的，還是“創作型”的，大致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就是說，前者在嚴格的法度中，會顯示出某種自由而別具風采；同樣，后者在隨意和自由中，仍然與法度、與規范有或明或暗的聯系。藝術創作的一個基本原理是從有法到無法，其高境界是“不法而法”。“法”與“不法”相互轉化，使美術創作顯示出無窮變化的活力，呈現出絢麗多姿的面貌。

像從事一切藝術創作一樣，畫素描（不論畫哪一類型的素描）的藝術家要具備兩個基本條件：腳踏實地的勞動精神和相當的智慧和靈性，兩者不可缺一。素描的初級階段是要學習和掌握客觀對象的基本結構，要解決造型和形體的轉折以及空間深度等課題，即使你不期待成為寫實的藝術家，這樣的基礎訓練仍然是必不可少的。因為它能培養心、腦和手協作進行創造的能力。這個階段的學習要靠勤奮的勞動，才能取得成效；當然，掌握了上述基本技能之后，仍然要態度認真地去進行創造，這是不用說的了。求實、務實的精神是包括素描在內的一切藝術創造的基礎。可是，單有這種基礎還是不夠的，藝術創造還要求藝術家有智慧，有靈性和悟性（包括漸悟和頓悟），這是走向和達到自由境界的必要條件。

上面這些話是我讀李曉林素描藝術的一些感想。我喜歡曉林的素描，從他的作品可以看出他是一位誠實的藝術家，他認真研究自然，善于從客觀對象中發現美，并且注意細心領會藝術創造規律，掌握嫻熟的藝術技巧。他花過大氣力接受過學院的訓練，造型的基礎功力很扎實。但他不滿足于此，他清醒地認識到，學院的訓練對一般藝術家特別是從事寫實創造的藝術家來說，是一座必經的橋梁，但僅僅是橋梁，只有能越過這座橋梁的人才以能有所作為。他說過的一段很精彩的話：“我覺得，在學院畫素描，你要經過一個‘陷阱’，學院所傳授的養料，是前人一代又一代經驗和知識的積累，你必須靠近它，才可能獲取它，也才有可能超越它。一旦你跨越了這個‘陷阱’，眼前就是一片光明。”（《素描的誘惑》）曉林是跨超了學院‘陷阱’，在素描和版畫領域取得杰出成就的藝術家，他的素描有的在法度中顯示出自由，有的則在自由中不失法度；他的素描有鮮明的個性，流露出他實而慧的性格；他沉穩而不浮躁，認真地遵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原理，堅持寫生，細心、虛心地觀察和分析客觀對象，從中喚起激情，在線條的曲折起伏、明暗的過渡與變化、塊面的分割與組合中，在必然與偶然中，在預期和意外的效果中，盡情地抒發自己的主觀感受，傾訴自己內心的情緒。他的素描是耐看的、感人的，因為他是有感而發，是厚積薄發，是言之有物；還因為他的藝術語言質樸、雄渾，有表現力。

曉林勤于學習，勤于思考，也勤于實踐。他執著于他的藝術理想，堅持他的藝術追求，這些都值得我們尊敬。他正在進一步充實自己，擴展視野，在發揚個性風格的基礎上，探尋藝術表現上更大的自由度，他會取得更出色的成績，這也是值得我們期待的。

2005年3月于北京，中央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