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找不到社會位置——宋莊告急

文/王瀾寧

宋莊堪稱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藝術家群落，在北京各藝術區普遍瀕臨拆遷之時，它卻如同一塊藝術家生活、創作的樂土，無論社會人文生態還是環境、政策支持等方面，它都相對優越于其他藝術區。也正因此，大量藝術從業者正源源不斷地涌向此地。但是，在宋莊真的可以無憂嗎？

藝術家的社會位置在哪里

前一陣子，宋莊新建的幾個公交站臺上，廣告欄里打出了“中國·宋莊：世界上最大的藝術家‘郡落’”的招牌。“群落”還是郡落？這似乎暗示著宋莊這個曾經因偶然原因自發形成的藝術家聚集區，已經被政府接管，并將加強對其的引導和調控。

對于宋莊，當地政府看到的是接管以后的經濟利益。先不說此地某些大腕級畫家的畫作能拍賣到上千萬元，光好幾千位藝術家在這里的吃穿用度、買房置地，都是對宋莊經濟收入的一大利好。而更重要的是，借助藝術家資源，不僅可以獲得政府的專項財政補貼，還可以大行招商之道，并通過房地產開發增加GDP。但是，目前宋莊的規劃好像是一種太過美好的夢幻，原生態藝術區、卡通動漫產業區、多功能服務區等。而夢想的實現和規劃之間會不會相去甚遠？藝術和產業如何可以共生共贏？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沒準哪天風向轉變，大棒一出，藝術家便又要找尋下一個流浪的暫居地。

不久前，藝術家在宋莊文化創意產業聚集區規劃建設的宣傳擋板前拖著花圈表演行為藝術“宋莊”，用以表達他們心中烏托邦的夢想終究會破滅的結局。“烏托邦”總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它是一種美麗的幻想，更是一劑精神鴉片。

現在北京798藝術區的周邊，大大小小的藝術區都面臨被拆遷的命運。 2010年1月1日，“不確定的可能性——798及周邊藝術群落青年作品展”在宋莊美術館開幕，策展人不無憂慮地提出，在藝術區拆遷的背景中，“我倒覺得去哪里居住是次要的，在這個問題的背后是，藝術家在我們這個社會的位置在哪里？”全國各地的藝術群落也在或多或少地擔心自己的下一步處境。居住在南京幕府山藝術區的毛焰說：“不管政府怎么規劃，藝術家應該懂得珍惜現有時間和空間，投入盡可能多的精力創造出好的作品。”在藝術家不斷訴求更多的社會尊重之時，也應該首先反思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和給予社會的能力。

有創造力的藝術家少之又少

在宋莊，僅僅有那么不超過兩位數的天價藝術家，但卻結結實實地編織了一個“宋莊夢”。許多“什么都沒有”的藝術家開始來到宋莊，于是，沒成名的開始模仿成名的，成名的開始復制自己以前的，新來的效仿常住的。和西方很多藝術潮流或者運動一樣，宋莊的藝術現象在實踐的推移中不斷重復自身。然而，我們不得不喟嘆有創造力的藝術家太少了，能保持創造力的藝術家更少，命運不會反復垂青走同一條道路的人，宋莊當代藝術家的創作力已無可挽回地衰落下去。

從2007年開始，宋莊來了不少留著大胡子、喜歡穿道袍或者抄寫《金剛經》的人，他們以前常活動于潘家園、琉璃廠一帶，現在則帶著各種書畫協會的頭銜來到宋莊。一時間，宋莊多了很多經營傳統藝術的商店。在宋莊走上一圈，看到最多的已經不是前幾年的“大臉”或者“俗妞”，而是“厚德載物”“聽琴圖”“松下問童子”……這些作品甭提其前衛性，就連時代性也讓人頗為懷疑。但這樣的東西卻深得暴發戶、老板們的喜愛，似乎看看山水就重回自然了，讀讀《金剛經》就罪孽洗清，能得五根清靜了，這類人倒是在宋莊如魚得水。

記得小時候曾有江湖人擺地攤，借用漢字象形性的特點，將別人的名字在紙上寫得類似某種圖案。宋莊就有很多這樣自稱“大師”的人，只不過他們用了上好的墨汁把字“畫”在了更大的宣紙上，然后生拉硬拽地送某名人幾幅字畫，最重要的是要有名人與己合影為證。如今，這類作品也要和“當代藝術”扯上關系，不免讓人頓生無聊之感。

如果把1994年進駐的那批藝術家算作宋莊一代的話，如今，宋莊的藝術家已經是青黃不接的局面，一些稍有名聲的多在此選擇過一種安逸的生活，在宋莊置地、蓋房，買輛越野車以便不斷地去參加各種聚會甚至醉駕，這就是他們真實生活的縮影。

宋莊藝術作品產能過剩

當然，藝術家能夠進入藝術史的幾率比中500萬元大獎高不了多少，在宋莊居住的4000多名藝術家（不完全統計）中，起碼有3900名認識到了這一點。現在的宋莊藝術家不過是希望能夠在宋莊進行創作，然后找到買主——賣出作品才是硬道理。在政府大力發展文化產業的時候，宋莊似乎能夠為藝術家提供一個迅速增長的藝術品市場，能夠讓他們宣稱用自己的創造力掙了錢，成為職業藝術家。可是，是否真的有這樣一個藝術品市場存在，以養活這些職業藝術家呢？更深一層講，宋莊的藝術品是否“產能過剩”？在筆者看來大有可能。

宋莊的藝術家中能夠靠賣畫為生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畫家的收入水平比低保戶高不了多少，甚至有很多年輕藝術家常年賣不出一張畫，或靠家里接濟，或在朋友處混吃混住，甚至有些中年人也是這種狀態。“寧可當藝術家餓死，也不愿干點謀生的工作。”因此，宋莊經常發起援助某藝術家的活動。現實顯示，宋莊的確沒有辦法為這么多的“職業藝術家”找到銷售渠道，但卻能夠容忍這些人在這里混下去。

宋莊藝術的發展現狀是失去創造力與產能過剩，這使得很多“體力過剩”的藝術家在這里越聚越多，越過越窮。藝術家趙剛對宋莊有一種期待，“不希望宋莊是一個讓藝術家來了以后就變得窮困潦倒的地方，藝術并不是一件窮困潦倒的事情。希望它更主流一些”。

遙想18世紀的法國，官方舉辦的沙龍展對于藝術家而言非常重要，參加沙龍展不僅是對自己水平的一個認可，更重要的是能夠讓自己的作品接觸到上流社會人士，接觸到畫廊老板，這樣才能把作品部分或全部變成金錢，這對于職業藝術家而言至關重要。對于很多來到宋莊或者打算來宋莊的藝術家而言，宋莊這塊招牌猶如沙龍展，只要來到這里，無論原來怎樣，都可能成為原創的“職業藝術家”，或許還能“當代”一下。但是隨之產生的卻是大量無創意、無理念、無技巧的三無“職業藝術家”，其作品古今中外、抽象具象，無所不包，并且把價格定得極高，大有“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決心。

還有許多徘徊在宋莊之外的人總在問，自己的畫到了宋莊能賣多少錢。一方面是理想概念中的“宋莊”，另一方面是越來越多的人借助宋莊這個招牌想要以次充好，這些都讓“宋莊”有點難以招架。

是藝術害苦了人嗎

是不是藝術害苦了人，批評家李小山早就對此進行過論證，“其實藝術是不害人的，害人的是藝術之外的東西。這么多人眼巴巴地等著靠藝術過好日子，藝術是佛嗎，會普渡眾生嗎？”“藝術與人生不是一個實際的利益關系，而是通過藝術來挖掘和拓展人生的豐富性。”宋莊藝術家楊文勝坦言：其實人人都是藝術家本是好事，只不過別都巴望人人都是職業藝術家，指望著以藝術快速謀好生活會急死人。

一人有一個夢想，每個人來這兒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很多藝術家將浮躁、追風、無創意等不良風氣和現象帶到宋莊，無論對宋莊還是藝術家的創作都沒有好處。

在宋莊走職業藝術家這條路很艱辛，藝術家應該反思如何為自己的理想努力，反思自己在社會中的獲取和給予。大多數藝術家如果更多的只打自己的算盤，卻沒有深厚的文化根基，那理想的胚芽就談不上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