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從外表看并不怎么起眼的別墅,建造在合肥城郊一處農(nóng)民荒廢的棉花地里。地面上兩層樓房的外墻用橙黃色的墻面磚鋪貼,房屋四周圍著一圈黑色的鐵柵欄。這棟從外表看并沒有太多超群出眾之處的別墅,在靠得近些的鄰居嘴里,卻似乎成了一座金光燦燦的王宮。
“嗨呀,聽說光是裝修費就花了1000多萬!里面到底是個啥模樣誰也沒見過。你看那五條大狼狗,立起來比人還高,成天在院子四周跑來跑去,抵得上一個警衛(wèi)班!每一條狗都是花了幾十萬塊錢買來的,光是吃飼料一天就要兩千塊錢,抵得上我們一家人半年的伙食費!你要是靠近圍墻,它們就一齊瞪著眼咴叫著朝你撲過來,就算是你的肉被圍墻擋住不會叫它撕爛,可你的膽卻早就叫它們給叼走了,寒寒的,再也不敢朝里面多看一眼!”
房子靠別墅最近的是彈棉花匠劉羅鍋,他逢人就這么咋呼,幾乎讓每一位路人望別墅而生畏,記者也被他嚇唬過。
“其實,他們夫婦倆初來的時候還是一副鄉(xiāng)下人的模樣呢!穿得土里土氣,講話皖北口音蠻重,張口‘打索’(大叔)、閉口‘打妮’(大娘)。沒兩年就闊氣了,闊得娘的像個國王!真是人無橫財不富!”鄰居一位性情中的大姐不無嫉妒地向記者如是描述別墅里的主人。
沒錯,這棟別墅的主人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國王”,他掌控著一個能在全中國、乃至全世界文物市場呼風喚雨的地下青銅王國?!皣酢泵卸琶?,安徽壽縣人,1963年出生,1981年高中畢業(yè)后當兵入伍,復員后分配到壽縣陶店鄉(xiāng)政府當會計,1990年辭職下海,從事個體生意,主要經(jīng)營古董。
安徽壽縣在戰(zhàn)國時期曾為楚國國都,地下文物豐富,杜敏自小耳濡目染,加上本人聰明好學、愛鉆研,離職下海后,便很快掌握了青銅器鑒定的獨門絕活兒,經(jīng)他過手的青銅器,賣價比別人要高上數(shù)十倍。漸漸地,他在圈內(nèi)賺得了好口碑,身邊逐漸圍攏一幫人,有的幫他張羅“貨源”,有的幫他聯(lián)系銷路。不多久,這伙人迅速發(fā)展為一個分工明確、組織嚴密的文物走私團伙,很快占據(jù)了中國青銅文物走私黑市的半壁江山。
我拜謁“國王”時,他正獨自一人坐在地下室的客廳里,專心致志地把玩著兩件精美的商代青銅酒具——一只夔龍紋觥、一只鳳紋尊,一會兒用手摩挲,一會兒湊近唇邊做出“干杯”的姿勢。別墅的內(nèi)裝修的確非常講究,有些廳堂講究到了奢華的地步??雌饋?,這家主人既有中國農(nóng)民害怕“露富”的傳統(tǒng)心態(tài),又有一般暴發(fā)戶用金錢買面子的虛榮心理。
“有二十幾個字的銘文,商代君王喝酒用的東西!成天玩這些古董,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一會兒是國王、一會兒是賊……我一般不和生人打交道,現(xiàn)在名聲大了,想害我的人多呵!可狗哥的面子,不能不給呀!”他頭也不抬,很扮酷。
“狗哥”是我的朋友,北京古玩行專玩“早三代”(夏商周)青銅器的收藏家,鼻子靈,全國各地哪兒出了件好東西,都逃不過他的眼線,由此被人當狗狗捧了。我能進入這個地下王國,正是他給牽針引線。
“你這些東西都是真品嗎?”見杜敏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我決定從對立面進入暗訪,便故意對他的“貨物”進行質疑,激他與我對話。古玩行業(yè)的人最忌諱別人說自己的東西是“贗品”,因為這種質疑實際上是對貨主品行或眼力上的否定。
果然,我的話音剛落,杜敏馬上就抬起頭來予以反擊:“你認為我這棟樓里有贗品嗎?實話告訴你,我這里每一件東西都是上得了等級的國寶!你還別不信,不是誰都進得了我這個門的,要不是狗哥介紹,你看一眼這些東西的機會都沒有!”
“你就那么自信?這些東西你都經(jīng)過專家鑒定沒有?”我進一步發(fā)難,最好是讓他失去理智。
“什么專家?狗屁不是!都是一群騙錢的玩意兒!真的說成假的,假的看成真的。狗哥沒告訴你我是誰?”杜敏終于放下手里的青銅器,仔細打量了我一番。
“不能這樣說,專家畢竟是專家!你這些東西若是專家認了,都可以進博物館!”
|